王瑤琳的朋友們後悔當初在她遭受持續的暴力時沒有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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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號葬禮上,王瑤琳的表姐李燕(音譯)扶著王瑤琳的姐姐王婕琳(音譯)站在王瑤琳的棺材前,王婕琳是整個葬禮最後離去的人。攝影:張甜天

印第安納學生日報記者張甜天供稿

Mary Katherine Wildeman協助了報導

印州华报记者呂曉煒翻譯

毛衣,短裙,緊身衣和一對黑色絲絨手套將刀傷隱藏了起來。

王瑤琳的家人和朋友排著隊,等待著見她最後一次。她的母親突然爆發,撲到棺木上,並試圖解開女兒的高領,希望看到傷口是什麽樣子。

王瑤琳的姐姐王婕琳(音譯)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說她當時把媽媽拉開了。

“媽媽,別,”她說。

“就讓我再摸一次她的頭發,”王瑤琳的母親含著淚說道。

當朋友們第一次聽到王瑤琳,一名21歲的中國國籍的轉校生,被殺害了,他們甚至在警方證實之前就猜測到謀害她的兇手是肖傳霖(音譯)。

一位和王瑤琳關系親密的朋友曾在肖傳霖將她鎖在她自己公寓外面的時候,聽到過她的哭聲。王瑤琳在西雅圖上學時的一位室友發現過肖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痕。當她需要庇護時,一位在布盧明頓的朋友收留過她。

當王瑤琳的朋友們把各自的信息匯總在一起後,一個施虐者的形象就成了關註的焦點。現在,他們只能無奈地回憶起那些曾經能夠幫助王瑤琳活著的時刻。

***

事發當天,警方回應了一通來自靠近學院購物中心(College Mall)的一處叫做印第安納階層公寓(The Stratum at Indiana)的小區居民打來的電話。當警方趕到時,他們發現王瑤琳的屍體躺在她所住公寓樓附近的庭院之中。

一開始,警方在謀殺後自殺的假設下調查該案件。並相信兩人處於“互惠浪漫關系”,也就是你情我願的戀愛關系。布盧明頓警局的喬·闊特斯上尉對記者說。

隨著調查的繼續,警方開始從發現的證據中了解並相信,是肖傳霖單方面強迫了這段“戀愛關系”。

“這另一方面透露出他的控制欲有多麽強,”闊特斯說。

根據警方的信息,王瑤琳和肖傳霖於今年年初春季學期相識。兩個人當時都是北西雅圖學院(North Seattle College)的學生。他們認識後不久,肖傳霖就成為了王瑤琳的第二個室友。

王瑤琳的幾位親密的朋友透露了他們成為室友後長達幾個月的虐待行為。王瑤琳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家人這件事情,也沒有報過警。

根據警方的信息,肖傳霖於8月22日抵達了布盧明頓,王瑤琳轉學後生活的城市,並住進了王瑤琳的公寓裏。他於9月19號離開了,聲稱想要回到學校上課。

“我向上帝祈禱,她當時沒有受苦,”埃裏克·鮑威爾,鮑威爾和戴克葬禮教堂的合夥人說道。

鮑威爾負責王瑤琳葬禮的遺容。他說,很明顯她的身體經歷了嚴重的創傷。門羅縣驗屍官沒有對屍體細節的請求作出回應,她傷情的細節無從得知。

看到王瑤琳的遺體後,鮑威爾回家擁抱了自己的女兒。他感謝上帝,他依然可以擁抱自己的女兒,他知道王瑤琳的父親再也沒有機會這麽做了。

 

持續的暴力

王瑤琳在西雅圖的室友Gloria,曾目睹肖傳霖騷擾王瑤琳,在王瑤琳不情願的情況下強行闖入她的房間。她還聽到王瑤琳的房間裏傳來打鬥聲。當噪聲平息下來,肖傳霖會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從房間裏走出來。

Gloria拒絕向記者透露她的姓名。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肖傳霖有暴力傾向,直到有一天晚上肖傳霖把她推開並威脅了她。

那天晚上,尖叫聲又響起了。但是這一次,Gloria聽到了一個人被推到梳妝臺上的撞擊聲,緊隨其後的還有王瑤琳的尖叫。她說這樣的打鬥已經不正常了。

於是Gloria走到王瑤琳的臥室門口敲了門。

當王瑤琳打開門的時候,Gloria看到了她額頭上的紅腫和她腰上的手指印。“沒事,”王瑤琳對Gloria說。“什麽事都沒有。”

這時肖傳霖出現在門口,看起來似乎很煩躁。他的表現看起來很陌生,嚇到了Gloria。但是Gloria依然告訴他,她不能忍受這樣誇張的身體暴力。肖傳霖聽罷用雙手猛的推了Gloria一把。

Gloria驚呆了,大聲尖叫起來。王瑤琳沖到她的面前,試圖保護她。

當Gloria說她要報警的時候,肖傳霖威脅道“你敢報警,我家裏人絕對不會放過你。”

於是,這通報警電話從來也沒有被撥打過。

***

王瑤琳嘗試了一切她能想到的方法來擺脫肖傳霖。由於對美國警察系統缺乏認識,王瑤琳曾告訴她的朋友說,她寧願忍受虐待,她相信她離開西雅圖並永遠地擺脫肖傳霖的日子馬上就會到來。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7月18日晚上7點左右,她正在收拾回中國的行李。但是肖傳霖不允許她離開。

她發微信給她在西雅圖最好的朋友之一Meghan Wu說,“幫幫我,他不讓我回國。”

然後肖傳霖就搶走了她的手機。

過了幾個小時,王瑤琳把自己的手機拿了回來,溜進洗手間發信息向她的朋友們尋求幫助。

當Meghan回到家,終於看到了王瑤琳的信息時,已經是午夜時分。

她叫了一輛出租車,並拖著一個朋友一起去接王瑤琳。當他們趕到時,王瑤琳正逐一把她的行李箱往房間外面搬。

當王瑤琳坐進出租車裏後,肖傳霖的電話來了。王瑤琳接了電話。

“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會殺了我?”Meghan記得王瑤琳對著電話這麽說道。

當他們回到Meghan的住所時,已經淩晨四點了。王瑤琳掛掉了肖傳霖打來的另一通電話。

“我必須回國,”王瑤琳對Meghan說。

王瑤琳告訴Meghan她有一個箱子被留在她的公寓裏。肖傳霖說她永遠都沒機會再看見那個箱子了。

沒人知道後來王瑤琳回到自己的公寓以後發生了什麽,但王瑤琳最終成功地坐上了飛向北京的飛機。

王瑤琳的父親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女兒了。當他看到朝自己走來的女兒已經瘦成皮包骨的時候感到很震驚。王瑤琳沖到了父親的懷裏。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他問。王瑤琳哭了起來。

“你有沒有想家?”

王瑤琳點點頭。

“你是不是和同學吵架了?”

王瑤琳擡起頭,遲疑了一下。

“現在沒事了。我馬上就要去新學校了。一切都會好的。”

***

來到布盧明頓的第一天,高旭(音譯)和王瑤琳住在同一個旅館房間裏,她聽到一個男人在電話裏懇求王瑤琳讓他來布盧明頓。

她聽到對方許諾,他一定會好好表現。王瑤琳因此屈服了,高旭說,她還答應8月22日去機場接那個男人。

高旭知道王瑤琳想擺脫肖傳霖,就問她為什麽同意他過來。王瑤琳並沒有期待事情會好轉。她告訴高旭如果肖傳霖沒能遵守自己許下的諾言的話,她就有一個正當的借口擺脫他了。

兩個星期後,肖傳霖來到了布盧明頓,暴力也跟著他回來了。

9月10日,肖傳霖把王瑤琳鎖在了她的公寓外面。她發信息給她在布盧明頓的室友Susan Zhang,說,“我要瘋了。”

王瑤琳想尋求物業的幫助。她室友Susan勸阻她不要編造理由。沒有聽從室友的勸阻,王瑤琳還是打了電話給物業,說有人把她屋子的門鎖上了,她進不去。

當物業打開門進去的時候,肖傳霖就像什麽事也沒有似的坐在客廳裏。王瑤琳這時又給室友發了信息。

“我今晚從學校上課回來以後就報警,”王瑤琳在信息裏對Susan說。“就算結果再壞,就算我會被迫回中國,就算我會被迫離開,我也要報警。”

Susan試圖勸說王瑤琳不要報警。

“你聽我說,你們倆都是學生,都需要繼續上課,沒有必要讓警察來插手這件事情,對吧?”Susan在短信裏對王瑤琳說。

又一次,王瑤琳沒有報警。

四天後的淩晨1點23分,高旭收到了王瑤琳的短信。

“你睡了嗎?我被打了。”

高旭讓王瑤琳到她的住所來,但是王瑤琳說她不能,肖傳霖一直在打她並且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當天早上7點王瑤琳偷偷地從公寓裏溜了出來,住到了高旭公寓裏。

不久後,王瑤琳的父親從中國過來看她,為她慶祝21歲的生日。她父親在美國的最後一天,肖傳霖收拾箱子離開了王瑤琳的公寓。他告訴Susan,他要回西雅圖。

王瑤琳覺得一切都結束了,直到9月30號下午她走出公寓看到肖傳霖站在外面。下午2點01分,王瑤琳給Susan發了這樣一條短信。

“我的噩夢又回來了。”

文化鴻溝

肖傳霖這次回來後又開始虐待王瑤琳,王瑤琳想過要報警,她的朋友對記者說。

每次她表示她想要報警的時候,她的室友就會反復地勸阻她。由於不知情,她的朋友們從沒覺得這段“戀愛”關系有暴力因素。

“我當時只是覺得這是很常見的一個女孩甩不掉另一個男孩的關系,”高旭說。

高旭說,她覺得很內疚,想起曾經有很多機會她能夠救下王瑤琳的生命。

她曾經想過要尋求心理咨詢服務的幫助。但現在,當她已經度過了最痛苦的時期,她決定永遠記住這份內疚。

“我必須留下這塊疤來提醒我不再犯同樣的錯誤。”高旭說。

印第安納大學心理健康資訊中心(CAPS)的主任南希·斯托克頓說,忍受暴力的受害者不尋求幫助幾乎是跨文化的普遍現象。

“施虐者對女性受害者的控制幾乎是絕對的,”斯托克頓說。

有幾個人因為王瑤琳的死亡尋求了CAPS的幫助,一般有學生死亡時通常都會有人這麽做。雖然斯托克斯努力地在尋找,但是目前CAPS尚未有會說普通話的輔導員。咨詢中心的一個可供下班後的時間撥打的求助電話目前已經在提供普通話的服務。

Kai Lin是特拉華大學(Delaware University)的一個研究人員,在中國和美國都上過大學,他說必須要有一個系統來為國際學生提供幫助,這個幫助在他們剛到校園的時候就要開始。

“這樣的社會支持是非常,非常重要的,”Lin說。

Lin曾經所在的團隊發表過一篇比較中美學生看待親密伴侶間暴力有何不同的文章。其中一項研究表明中國學生對很多行為都不當做暴力來看待。

因為很少中國學生會將暴力視為犯罪,他們打電話報警的幾率也很小,Lin說。Lin曾經參與的研究報告稱中國的警察很少介入伴侶之間的暴力行為。

“很多警察認為伴侶間暴力是別人的私事,所以他們往往會拒絕接受或處理受害者的投訴,”研究報告表明。

回到生活

在殯儀館,Meghan曾想象王瑤琳遺體所在的地方會是黑暗和冰冷的。但是,房間裏彌漫著黃色的暖光。空氣中充滿了花香。

Meghan看到王瑤琳躺在梳妝臺上,覆蓋著奶油色的毛毯。

王瑤琳的睫毛整齊地卷曲著。Meghan幾乎確信她只是睡著了。

“她沒死,”她回憶她當時的想法。

如果Meghan 當時只有一個人的話,她說她會一遍一遍叫王瑤琳的名字,直到她醒來。

王瑤琳的姐姐也不敢相信她的妹妹再也不會起來了。

王婕琳在葬禮前去警察局取走了妹妹的遺物。

她楞了,當她看到王瑤琳死的那天背的包包。

一只深藍色的皮革手提包,覆滿了幹涸的血跡——她妹妹的血跡。清理著包上的血跡,她哭了起來。

王婕琳還記得妹妹小時候非常害怕打疫苗。王瑤琳總是哭,“好疼,”

“我不敢想象當時她經歷了多麽可怕的痛苦。”

當她得知妹妹被謀殺的細節時,她無法入睡。每次她一閉上眼她就會看見妹妹孤單一個人,害怕得全身發抖,大喊“姐姐,救救我,姐姐救救我。”

她願意放棄自己的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換王瑤琳回來。

“我寧願挨那些刀子的人是我。”王婕琳說。

王婕琳回想她妹妹死去的這些日子,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在從印第安納回倫敦的飛機上,她強迫自己接受妹妹永遠地走了的事實,並發了一條微信朋友圈:

“如果我飛得再高一點,甚至更高,是不是我就可以更接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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