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汉书》中的音乐成语之二 倾国倾城

班固《汉书》中的音乐成语之二（十七）
倾国倾城

或为“一顾倾城”，这条形容相貌无比美丽女子的成语看似与音乐无关，其实不然，应为它出自汉代大音乐家李延年唱给汉武帝的一首美妙动听的歌曲《佳人歌》。班固《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第六十七上》载文：“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为昌邑哀王。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怜闵焉，图画其形于甘泉宫。” 歌中的佳人就是李延年的妹妹（成语“绝世佳人”也出此），后来真成为了汉武帝刘彻的夫人。李夫人既美貌又擅歌舞，特别得宠于武帝，还为武帝生了儿子，后来李夫人因病早逝，武帝对她念念不忘，日思夜想，把她的肖像挂在甘泉宫殿，还命方士炼成灵丹妙药，为李夫人招魂，恍惚之中似乎还真的见到了李夫人的音容笑貌，相思悲感的武帝为此做诗做赋。诗曰：“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并让乐府中的乐工演唱此诗（成语“姗姗来迟”也出此）。

李延年（？—约公元前90年） 是中山人(今河北定县一带），出身倡家，年轻时因犯法而被处腐刑，作为太监在宫内管犬。李延年精通音乐，其“性知音，善歌舞”，是一位优秀作曲家和阉人歌唱家，妹妹成为了李夫人之后，李延年也自然得到武帝的恩惠，被封为协律都尉，在作为音乐机构的乐府中负责音乐，更加充分地施展出其卓越的音乐才能。《汉书·佞幸传第六十三》记载：“延年善歌，为新变声。是时，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令司马相如等作诗颂。延年辄承意弦歌所造诗，为之新声曲。而李夫人产昌邑王，延年由是贵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绶，而与上卧起。” 李延年的结局非常悲惨，由于李夫人早卒，更由于其兄李广利降匈奴，其弟李季“奸乱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代音乐名家李延年竟连同李氏家族一起都被汉武帝杀害。

乐府是汉代的音乐机构，在中国音乐史中占有重要地位。“乐府”一词最初见于秦代(1976年在 秦始皇陵区出土了一件钮钟，上书错金铭文：“乐府”)，汉武帝时（元鼎五年，前112年）乐府机构得以正式确立，最多时曾有近千人，主要是搜集各地的民间歌谣，配上音乐，便于在朝廷宴饮或祭祀时演唱。《汉书·礼乐志》记载：“至武帝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采诗夜诵，有赵、代、秦、楚之讴。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多举司马相如等数十人造为诗赋，略论律吕，以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可见作为音乐家李延年和文学家司马相如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李延年极为重视民间音乐和外来音乐，对大量民间音乐进行加工整理，编创新曲，对汉代音乐的发展贡献卓著且影响深远。作为汉代最辉煌时期的组成部分，乐府登上了历史舞台，一百多年后的汉哀帝（绥和二年，前7年）登基时，国势衰微，哀帝无奈便找个借口裁撤乐府：“郑声淫而乱乐，圣王所放，其罢乐府。”（《汉书·哀帝纪》）所留部分乐工则划归太乐令统辖，乐府机构宣告终止。汉乐府对后世的音乐与文学的影响极为深远，乐府搜集演唱的诗歌被称为乐府诗，其实都是歌曲的歌词，《战城南》、《东门行》、《十五从军征》、《陌上桑》等，都已成为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汉代诗歌。这些深受音乐影响而形成的乐府诗所具有的质朴的文风，竟成为后世文人墨客竞相模仿的一种文体，宋代郭茂倩所编《乐府诗集》，就是把汉至唐与乐府相关的诗歌搜集在一起，并从音乐的角度分成了12类：郊庙歌辞、燕射歌辞、鼓吹曲辞、横吹曲辞、相和歌辞、清商曲辞、舞曲歌辞、琴曲歌辞、杂曲歌辞、近代曲辞、杂歌谣辞、新乐府辞，在每一类前都详细介绍音乐的特点与出处。《乐府诗集》成为中国继《诗经》之后的又一部诗歌总集之巨著。

唐代诗人白居易《李夫人》可谓在描述武帝与李夫人这个爱情故事最具代表性的一首诗，现著录于下以飧读者：汉武帝，初丧李夫人。夫人病时不肯别，死后留得生前恩。君恩不尽念不已，甘泉殿里令写真。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又令方士合灵药，玉釜煎链金炉焚。九华帐深夜悄悄，反魂香降夫人魂。夫人之魂在何许？香烟引到焚香处。既来何苦不须臾？缥缈悠扬还灭去。去何速兮来何迟？是耶非耶两不知。翠蛾仿佛平生貌，不似昭阳寝疾时。魂之不来君心苦，魂之来兮君亦悲。背灯隔帐不得语，安用暂来还见违。伤心不独汉武帝，自古及今皆若斯。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贵妃。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长在无销期。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时至今日，位于陕西省兴平市西吴镇汉武帝的陵寝茂陵和它东南500米处的李夫人陵墓已默默沉寂2000多年了，李延年的歌曲《佳人歌》也早已随风飘散，那曾经美妙动听仿佛天籁般的歌声不知是否依然能给我们带来一些遥远的遐想呢？绝世佳人……倾城倾国……姗姗而来迟……

汉李夫人英陵